高考作文“精神补钙”系列--人文精神(2)
㈡追求个性
独立问天
距离我们今天500多年前的意大利佛罗伦萨,是一个神奇的摇篮。在十五六世纪整个社会发生剧烈变革的时候,它却温柔地摇动着,将它怀抱里的孩子一个个养育成顶天立地的巨人。
真不可想象,文艺复兴前期的几乎所有文学艺术巨匠,从但丁到彼特拉克、薄伽丘以及马基雅维里、米开朗琪罗,他们都诞生在佛罗伦萨。这座城市一时间群星璀灿,耀眼的光芒远远穿透这座小城,播撒到全世界。
但现在不同了——文艺复兴已经从意大利席卷到了欧洲人的中部与西部。看,又一位巨人诞生了,他的故乡在波兰。
波兰的哥白尼后来举世闻名——他是天文学史上首先提出“日心说”的人。在此之前,欧洲的人们普遍信奉教会所宣传的“地心说”,即地球静止不动,是宇宙的中心。这一理论统治了欧洲1500多年,作为妇孺皆知的常识,它牢固不破。但此刻,哥白尼发表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见解,他宣称:太阳才是中心,地球围绕着太阳不停地旋转。
哥白尼的故事是所有读过中学历史课本的人都知道的。所以,我们在这里所讲的,应当是那些不被许多人知道的事。
1512年哥白尼买下了波兰弗洛恩堡西北角那座墙体斑驳的古老箭楼。在此之前,他的科学研究已经证明了地球在运动这一理论,并由此打开了“地心说”的缺口。这一些划时代的科学发现都发生在1500年到来之前。当他独守箭楼每夜遥望星空观测天体时,时间已经从1500的刻度上向前迈动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他在想些什么呢?
时间飞快地移动着。在哥白尼的箭楼上,时间每过去一天,都意味着地球自转了一圈。而箭楼之外,事情却不是这样的。人们依然相信,太阳正围绕着我们的地球不停地旋转。
30年就这样过去了——哥白尼在箭楼上守过了30年。当然,这期间他干了许多事情:他通宵达旦地观测天象,不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积累了大量资料;他还写了一部书《天体运行论》,系统阐述了“太阳中心说”。显然,这本书是将震动整个欧洲的。准确地说,《天体运行论》应当是在1536年完成的,但哥白尼没有将它拿去公开发表。1540年,这本书经过了最后一次修改,但哥白尼仍旧没有把它拿去发表——“由于害怕教会的迫害,他一直未敢公开发表”,几乎所有的历史教科书上都写着这句话。
我们不能想象一位科学家不能将自己发现的真理公诸于世的痛苦。但此刻,哥白尼正在经受这样的折磨。他默守一个伟大的秘密,一个日后将成为地球上所有人都引以为常识的秘密,度过了1540年最后的时光。
应当说,1540年的哥白厄已经感到自己身心的憔悴了。他将所有的事宜托付给他唯一的学生,雷提斯卡。这个年轻人似乎具备一丝勇气,他将老师的手稿送往纽伦堡,交给朋友奥西安德出版。这之后,他便逃走了——他深信哥白尼的学说将招来灾难。
奥西安德不愧是一个善于折衷的人。这位牧师在手稿前面塞进了一篇怯懦的序言,这序言完全改变了作者的主张,否认了哥白尼的理论,却使牧师逃脱了被惩罚的结局。
1543年5月,哥白尼在病榻之上收到了《天体运行论》的样书,这时,他那一双用来遥望星空的眼睛已经失明了。他用手摸了摸书的封面,便与世长辞。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颗灵魂终于得到了抚慰。
但我们在这里要说的,却是独行者所需要的勇气。文艺复兴养育了巨人们独立思想的个性,惟有凭借这个性,16世纪的天空之下,才有了那一束如此深邃的仰望苍穹的目光。但是,当一个勇敢的真理发现者终于怯懦时,我们就知道,与一个社会大多数的人所持定的思想相抗争,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问天的人
布鲁诺是一个终生行走在大地上的流浪者。他在20岁以前便翻越了阿尔卑斯山口——在他之前,曾有多少人冒险穿过了这个古老的山口,希望能在自由的欧洲大地里找到梦想的生活啊!但这仅仅只是布鲁诺一生行走的开始。他来到日内瓦,在城里读到了一本书,书中说:中世纪教科书所宣扬的暴政不能打碎,世界便不能进步。在从法国里昂行进到图卢滋的旅行途中,他开始研究天文学,成为哥白尼学说的赞同者。当然,在当时的统治者看来,这是极其危险的一步,因为刚刚辞世的那位波兰老学者,正在遭受当权者的严厉攻击。布鲁诺怀揣着波兰老前辈的书,横穿法国,接着又渡过英吉利海峡,来到英国。
这位流浪者一路这样风尘仆仆,他到底要找到些什么呢?
说起来,这位出生贫困的意大利孩子似乎一切都很平凡,但唯有一点与众不同。他成长在一个一切都要人俯首听命的环境中,却天生桀骜不驯,热爱自由,渴望了解人生与宇宙的真理,为此他不惜激烈地与环境抗争。
布鲁诺一边无休无止地行走,一边在旅店的烛台下不停地读书写作。等他走到巴黎,行囊里的手稿已经积得很厚很厚了。在这座大都市里,他公开出版了用意大利文、拉丁文写作的许多著作。当然,这些著作仿佛以石击浪,在人们中间产生了不小的喧哗。
漂泊的布鲁诺后来又到过德国与捷克。他不知疲倦地向人们宣传哥白尼的学说,让“日心说”传遍了整个欧洲。当然,我们难以想象他所遭受的那些痛苦的打击:一路上几乎所有国家的当权者都不欢迎他,试图驱逐他。
布鲁诺没有找到一生行程的最后归宿。中世纪残余的教会神权在他的家乡虎视耽耽地守候他。等他再从东向西穿过整个欧洲并又一次越过阿尔卑斯山口回到家乡时,宗教裁判所在威尼斯逮捕了他。
1593年以后的日子里,布鲁诺让罗马的监狱见识了一个终生为自由和真理而战的人所具备的勇气。宗教裁判所动用了最严酷的刑法与最非人的折磨,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让他放弃自己的观点,向教会忏悔。但布鲁诺让宗教裁判所失望了,残酷的拷打摧残了布鲁诺的身体,却丝毫触及不了他的灵魂。
他说:“高加索的冰,也不会冷却我心头的火焰,即使像赛尔维特那样被烧死,我也不反悔。”他还说:“为真理而斗争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罗马的监狱关押了布鲁诺整整八年。
1600年,布鲁诺在火刑柱上被烧死。
一个荷戟独立的战士,一个伤痕累累又桀傲不驯的斗士,在苍茫的天地间孤独地倒下去了。
从哥白尼到布鲁诺,16世纪一个完整的“问天”的故事,到这里大概就讲完了。这或许是16世纪最不浪漫的一个故事。它让我们看到了个性与人格独立所可能承担的苦难。
敢于提问
历史真是一门能够让人变得聪明起来的学问。
把历史认真读过一遍的人会发现:几乎所有人类史的新章节,都是由那些具有坚韧个性的人翻开的;几乎每一块人类史的里程碑,都是由那些孤独的行者埋下的。这些敢于改变历史的人必须拥有承受苦难的品质。虽然并不是所有的独立特行者都可能与苦难有缘,但至少,他们是一些不回避苦难的人。
倘若我们能够在心中去亲近古人,那么我们可以越过时光阻隔去体会一下那些孤苦的情怀。譬如但丁,后世的人们在他的名字前添加了许多诱人的光环,但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在有生之年竟是在人生舞台上走得最孤独凄凉的一个人。他被当权者宣判为终生流亡,永远不得返回故乡;否则,只要他的足迹一出现在佛罗伦萨,他便会立即被烧死。文艺复兴的第一位诗人因此长期地在故乡之外的大地上寻找精神的家园。今天,我们能够体验一下爬满他心中几十年的那些悲哀吗?
但巨人依然挺立。千百年来的人类价值,都在他们这些如同锋芒一般直立的人身上闪光。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脊梁”们,人类历史才不致永远没人一个个谬误中。在人类漫长的航程上,是这些孤独的英雄一次次打捞起了跌落在激浪中的真理。
个性是什么?
个性是一种永远保持内心独立的品质。或者说,个性是一种永远为自己保留向社会、向大众、向环境、向生存发问的勇气。
有个性的人,必定能够从随波逐流的大潮流中爬起来,坚挺着,逆流而上,大声追问真理,大胆诘问生存。
——这显然不是汉语词典上的“个性”。这是我们站在人文主义立场上谈论的个性。
19世纪的德国哲学家尼采说:“怀疑、放弃世人共同信仰的人,才是伟大的!就像荷马、亚里斯多德、列奥纳多•达•芬奇、歌德一样。”并不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值得怀疑,但必要的是:我们所坚持的一切,是否都经过了我们灵魂的独立选择?并不是说世人所有的共同信仰都必须放弃,但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追问过,真理就在世人共同站立的位置上吗?
我们是否常常面壁而立——在心中,在精神世界里面壁而立,看墙上自己孤独的影子,然后追问一声:我所做的一切,是真理告诉我应当做的,还是仅仅因为所有的人都在那样做?
个性是一种价值。个性是一种需要肩负苦难的品质。但唯有持定这样的个性,我们才有了坚守人文主义的一块基石。
这是我们在这里谈论个性的原因——个性,是我们为今天的人们坚持人文主义精神设立的一个前提。只有确立了这样一个前提,我们才能够将自己引渡到一条明亮的路上,让我们对那些常常围绕在身体周围的迷惑发问。
最后,还想把关于悲壮的问天者布鲁诺的故事补充得完整一些。就在熊熊烈火燃烧了布鲁诺的身体后289年——1889年,罗马宗教法庭宣布为布鲁诺平反。此刻,一个没有学会屈服的人用全部的尊严孤独坚守的学说,已经成了欧洲小学校里的老师站在讲台上为孩子们讲授的课程。
看来,一个时代可能是偏狭的,但人类历史是公正的。历史最终将把用鲜花编织的桂冠戴在那些奉献了生命的英雄们身上。
这就是个性最后的结局:历史首先给予他们苦难,然后给予他们永远的奖赏。